乡村记忆(二)诗文配画 | 童年的春节 | 杨源水:过年·煎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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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节又要到了,回忆童年时过年的往事,支锅子煎炸藕夹、丸子、素肉等美食的情景,又携带着久违的缕缕“香气”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在我们乐陵城西那一带,过年时的煎炸是件大事。主要原因就是煎炸所用的原料油、面、肉、藕等,在当时都是比较稀缺和贵重的。特别是食用油,一年到头生产队可向社员分配的,人均只有三到五两。一个四五口之家的农户,每年分配到的“卫生油(对棉籽油的俗称)”,总量也只有二三斤。赶上棉花减产,交售的棉花因为数量少,连棉籽全部“扣下(抵压)”,还不够偿还棉花“定金贷款”。这样,过年的食用油也就全靠社员们,或以“猪腔油”、“羊花油”凑合着变通了。
每到年节下的“煎炸”,既便是有了三斤二斤的食用油,也只能斤斤计较着节约使用。因为,“煎炸”剩下的“老油”,还得用于全年待客人、过节和往老腌咸菜里放点。记得当时,好多家庭条件差、没有招待新亲戚(新媳妇娘家人)和人口较少的小户头人家,为节省食用油干脆就“不动煎炸”。
我舅舅家日子过得很紧巴,过年时大都不动煎炸,既便是煎炸也只是整用于上供的一点儿。直到表哥结婚、我十多岁时,妗子又将做“煎炸”的时间,挪到了正月初二的晚上,只为招待表嫂娘家初三去拜年的兄弟。这样,就省下了我和姨表兄弟在正月初二去给姥爷姥娘上坟时,对他们家油炸食品的消耗。每年从舅舅家回去,母亲就问我吃到油炸的年货没有,我如实回答后母亲先是说些埋怨妗子的话之后,又向我解释舅舅家那里不种棉花,过年队上也不分食用油,你们给姥爷姥娘去上坟不能在乎吃喝。可是到了初六,当表哥又到我家拜年时,母亲又总是一面向表哥唠叨一顿舅和妗子的不是,一面又将最好的年货给自己的娘家侄端上餐桌。
孩提时,我们家有六口人,父亲又在村里当干部,年节下驻村干部查访、亲朋好友拜年的较多。用煎炸的东西招待他们既方便快捷,又不失体面。可需求量自然要比一般人家多得多。现成的食用油满足不了需要,父亲就从集市的屠宰山羊的肉摊上,买一种成卷的“花油”(羊腹腔内包缠肠胃的油)或腰窝油,练出来渗到食用油里一并煎炸。
记得每年多在腊月二十七八,父亲就从村里的“橱长”(为村里红白事炒菜做汤的人)家借来带的小锅。用三四个土坯在外间屋当中按照不同的方向一摆,再将小锅架在上面就开始煎炸了。一般是先用纯净的食用油炸些用于上供的“素肉”(挂上面糊的山药片)、小果子和素丸子之后,就往锅里掺上羊油再炸。
既便是这样,为了节省食用油,父亲和母亲每年都会为了:多炸(油漫食品)还是多煎(油润锅底烙制)藕(萝卜)夹争执。并且,还要为下锅后炸得时间长些,还是短些而吵嘴。父亲爱面子,总想多炸一些炸得时间长些,以便在待客时显得体面。母亲为着省油,总想以煎的方式少破费些油,凑合着将过年的事应付过去。记得每逢这样的场合,父亲总是笑着说:“少炸点就少炸点,等炸完这几个就算了;小点火就小点火,不熟就再打打蒸锅”。他嘴上这么说,可总是以各种理由多炸一点是一点,多炸一会是一会的。直到母亲拿起勺子要从锅里往外淘油时,父亲才只得停下手来改“炸”为“煎”。
我在家里是最小的,两个姐姐自知品尝油炸食品没她们的份,都躲出去玩了。我守候在炸锅旁一会要一样这个,一会又要一样那个,父母怕我凑合太近让油烫着,一般情况下都会满足我的要求。好在我饭量小,尝不了几样就饱了,对油炸食品的总量影响不大。
曾记得,有一年生产队没分返还的“卫生油”,父亲在集市上买了二斤“黑油(生挤的棉籽油)”。因为质量有问题,点着火之后油还没开,就冒起了一锅子油泡,接着就着起了火来。幸亏有位串门帮忙的叔叔有这方面的经验,先是撤、灭底火,又用浸过水的包皮布捂灭了油火。无奈中,父亲又到临年的集市上,高价购买了少量的“好油”,对付着过了一个油炸品相对紧张的年节。
生产责任制之后,当我从棉厂将100多斤油带回家时,看着镜框里已故母亲那慈祥面容,我禁不住落泪了。那年春节之前,我将十多斤“卫生油”,倒进七印大的饭锅里,调了一盆又一盆的面糊,将一盘盘大丸子小丸子,整盖垫的藕夹、山药,还有好多切成段的带鱼,挂了鸡蛋糊的鸡块,一锅一锅地炸了好多,好多。
煎炸的过程中,我几次望着母亲的遗像百感交加——
我的亲娘啊,你看看咱家现在这些油。“要是(如果)”当年,咱们家拥有其中的一少部分,您和父亲也不会为节省点食用油的事争吵了……